谨以此文悼念我的母亲悲苦的一生。

文/雍夫

一

年9月23日。秋分。

明天是母亲的五七忌日。

不觉母亲离开已有一月多了。自从母亲离开我之后，总想写点东西，可每每有了思绪，总是感觉笔好重，总是没有心思来写。也许是心情太悲痛，过于伤悲的缘故，总感觉静不下心来。

今日秋分，夜里无事，遂整理思绪，表达哀思，也许此后，自己的心情会好起来，不会再让脾气那么坏，心里的石头会落下来，自己从伤心中走出来。

母亲生于年三月廿八日。这个日子是否准确，现也难以考证。原因是外婆生育7个孩子，每个孩子的具体生辰日子她也没有记准，只记得母亲是城里三月廿五会后生的，到底是二十六还是二十八，谁也不知道，只是母亲的身份证号上的日子是廿八日，所以就以它为准吧。

母亲姊妹四个，兄弟3人，母亲上面有一个哥哥，下面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。由于外祖父年幼就失去曾祖母，母亲又是家里女孩子中最大的，为了操持家务，年幼的母亲便过早地承担了家务，帮助外公、外婆照顾弟妹，这也使母亲失去了走进学校的机会，成为母亲一生中的遗憾。

母亲在世时，每每和娘姨舅舅们谈起上学的事，她就特别激动，特别委屈，因为她是家里7个孩子中，唯一没有念过书的。为了兄弟和妹妹们能上学，母亲失去了上学的机会，可母亲却收获了在家任劳任怨，练就了织棉纺布，擀面的手艺。而这种学得的手艺和任劳任怨却铸就了母亲苦难的一生！

年，母亲嫁到了父亲家里。父亲家是个大家庭，听说在民国时，还是个财东家庭。其实母亲嫁到父亲家时，家道早已败落，富贵早已不再，只留下财东家的那些穷讲究了罢了。

父亲在家排行老三，上面有两个哥哥，下面有两个妹妹。父亲念过书，听说是念到县城西街中学毕业，虽说是高中生，但在父亲的骨子里却烙上了封建社会不把媳妇当人看的思想，再加上他脾气又特别坏，动不动就发躁。他在兄弟中排行老四，村里人便常常把他和我四爷放到一起说，因为我四爷也是坏脾气，但他却在民国时做过我们郭店乡的乡长，村里人对他肃然起敬，他经之处，村里人便自觉起身行礼问候。而父亲只是农民，也只有暴躁的脾气。

起初母亲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，但有啥办法，由于姊妹多，就想问父亲家多要些彩礼，以此要挟退婚。可祖父却是个很要面子的人，他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母亲娶到我家，原因是祖父就是不想在村里落上个被我舅家退婚的话，大家吗，传出去怕丢人。

而祖父的面子加上母亲的无奈却共同酿造就了她婚姻的悲剧，一个生在新中国，却活在旧社会的苦命人！（其实这些事还是母亲去世后，门子中的一位叔叔告诉我的。其实年幼的我早已察觉母亲和父亲就像仇人，可就是搞不懂什么原因。）

母亲来到父亲家后，等待母亲的不是幸福的家庭生活，而恰恰是她痛苦命运的开端。由于母亲出嫁时问父亲家要的彩礼比别人家多，所以，祖父、祖母、父亲，包括我的两个伯伯，两个伯母都把母亲当成了敌人，都拿母亲出气，可怜的母亲只能在父亲家忍气吞声，艰难度日。最不把母亲当人看的就是父亲了，一点鸡毛蒜皮，就会让父亲勃然大怒，轻则破口大骂，重则大打出手，母亲常常以泪洗面，苦口难言。因为她是父亲家所有人的敌人，大家都对母亲有气。不管和家里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摩擦，尤其是和爷爷奶奶，都会给母亲带来灾祸。就是和门上的人有了纷争，母亲也没有诉委屈的地方，她只能逆来顺受，忍气吞声，她也只会忍气吞声，因为在这个家里，她有冤无处诉，有苦无处吐。

好在母亲干家务不惜气力，孝敬爷爷奶奶，才让她在父亲家艰难地一天天熬了过来。

年，我降生在父亲家。听母亲说，我生下来差点夭折，多亏当时奶奶讲迷信，给我烧纸，给我针灸，这才让我活了下来。我现在两只手的虎口背面，两只脚的脚腕内侧，还留有当时针灸留下的伤疤，鼻梁上还留有当时长针刺过的痕迹。母亲说，当时不这样做，我是活不下来的。

由于我的出生，爷爷、奶奶、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有所改变，但他们还是从骨子里存着对母亲的仇恨，在家里总感觉母亲做啥都不好，做什么也比不上我的两个伯母。年幼的我，不谙世事，遗传了父亲的暴躁脾气，不听母亲的话，常常气的母亲满院追着我跑，我可能也是母亲在这个家里唯一能训斥和打骂的人，她想把自己的委屈和气愤撒在我的身上，可她又舍不得这么做，不忍心打骂我，还是和以往一样，受了委屈躲在房子偷偷的落泪，偷偷地哭，可这种哭丝毫也没有改变家里人对她的冷漠态度，从来没有过，一直也没有过。

记得年幼的我当时不爱吃自家做的饭，不管家里做什么，我就是不吃，只想吃别人家的饭。而母亲这时就会拿着碗到别家一家挨一家去给我换。

还记得母亲说我年幼时多病体弱，患有淋巴结肿大的毛病，所以每次坐席（吃酒席），她都要叮嘱我不能吃鸡肉和鸡蛋。平时她总是打听偏方为我治病，每次家里蒸馍的时候，她都会在笼屉里为我蒸上一个里面放了小壁虎的鸡蛋，然后硬要让我吃掉。从小到大，我不知吃了这样的鸡蛋多少个，吃了里面装的壁虎多少个，这个习惯一直到我年考上凤翔师范离开家。

记忆中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有一个礼拜天，母亲在炕上边拉鞋底，边给我讲她在父亲家的遭遇，母亲流着泪讲着，我躺在炕上听着，听着、听着我竟失声大哭，泪流满面。是啊，当时的我，除了哭，还能为母亲做点什么。

年，我的弟弟降生。记得在弟弟降生的前一年，母亲曾经给我生育过一个妹妹，记得母亲当时叫我吃奶，说生的妹妹肚子很大，不会吃奶，出生不几天便夭折了，具体原因也说不清楚。虽然有了我们兄弟两个，但母亲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女儿，也许是当初的我的那个妹妹没有活下来的原因吧，尽管期间母亲也曾想过把二姨的女儿要过来抚养（二姨因心脏病过世，表妹小我2岁），曾多次努力想抱养一个女儿，但由于计划生育搞得紧的原因，还有家里爷爷奶奶特别不支持的态度，最终还是没有让她如愿。而想要一个女儿的心愿一直潜伏在她的心里，直到病逝前，还不停地提说，不停地唠叨。

年，我小学毕业。记得那是一个收秋粮的日子，也许是地里的农活太累，还是其他原因，父亲在院子里对母亲动手打母亲，母亲吓得只顾大声叫我的名字，“军政，赶紧来，赶紧来！”循着母亲的呼喊声我冲到院子，使尽全身的气力推开气急败坏还在打母亲的夫亲，然后愤愤地丢下一句“你们离婚去吧！”这才让父亲停下了挥舞的拳头。从此后，在我的记忆中，父亲好像再也没有打过母亲，也许父亲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，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。可仔细想想，13年来，母亲又是怎么过来得啊……但父亲的坏脾气和训斥母亲的习惯却依然在。

也是在这一年，家里出了变故。奶奶说自己的老衣找不见了，怀疑被母亲偷了去，可母亲就是苦口再辩，也没有人相信母亲的话。可我坚信，偷奶奶老衣的人绝对不会是母亲。后来事实证明的确不是母亲所为，可这件事却直接导致了爷爷奶奶离开了我家，去了我二伯家。母亲从此落了个不愿意赡养老人，赶走老人的坏名声。其实，我清楚地记得，事实是奶奶不想在我家了，想去二伯家。因为二伯母和奶奶的娘家是同一个村的，奶奶一直很能看上二伯母，心里喜欢二伯母，而二伯的脾气又很平和。虽然门子的长辈们说了好长时间话，母亲和父亲说了好多挽留的话，爷爷和奶奶还是到了二伯家。当然，父亲、母亲和爷爷在我家十几年积蓄，爷爷到二伯家时也带走了一半，记得爷爷牵走了我每天中午去池塘饮的大牛，给我家留了一只牛犊，还把我家准备盖新房的写着我的名字的木料门窗全部带到了二伯家。父亲认为只要老人气能顺，让他吃点亏他也愿意。

记得当时母亲当时气不过，在二伯拉我家门窗时，拿起我家菜刀，在门窗上狠狠砍了几刀，但门窗还是被二伯家拉走了。就连我上学时，爷爷给我买的闹钟，我刚学会准备上初中骑的自行车一齐跟着爷爷到了二伯家。随之而来的是，我们家（除过我舅我娘姨）所有的亲戚都和我家翻脸，父亲、母亲、我和弟弟成了亲戚眼中的罪人，两个姑姑隔三差五来我家闹事，骂母亲赶走了爷爷奶奶。所有的亲戚都把气撒在了母亲的身上。村里人也认为是母亲的不对，就连我和村里同学发生口角，他们也会拿此事讽刺和耻笑我，那时我们全家在这大天之下，的确是抬不起头来啊。但这事的确不怨母亲啊，但那时母亲也是有口难辨，有嘴难言。委屈，冤屈，何日到头！

后来事实证明，母亲一点错都没有。爷爷和奶奶也有悔意。可那些年，母亲受过的冤屈谁能给她昭雪？又有谁替她能说句公道话！

爷爷去世时，父亲埋怨爷爷没有说什么。

奶奶去世时，给我的父亲交代：以后对我的母亲好点！

可这句话，这句话，母亲听到这句话时，她已经患脑出血，瘫在了炕上，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，已经很难开口讲话。可当父亲在母亲身边提到奶奶的这句话时，母亲竟然像个孩子一样，失声大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