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烂的红店村继续掩藏在山头下，若干年后，这里将开放成为一块巨型商业广场。前几天拍戏留下的生活垃圾还在，风一吹，易拉罐滚动撞击发出清脆的金属声。那棵柿子树下落了一地柿子，烂歪歪的，爬满蚁虫。

轿子没落地，陈聪明便开始作法。他斜跨着的小黑布袋里装了大半袋稻穗，供他取出在地上撒出一只鸟儿图案，再在我的陪同下，走到村尾，于一块小空地上撒出一只小动物图案，我问了才知道，原来是一只青蛙。这不知哪个山头传的阵法，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。

陈聪明走到柿子树下，断定树下埋着棺材庙。来之前他就和我们通气过，下面的大佛要我们亲自来此地与它谈判。这人与 的谈判，是 常道，人与 间的谈判，陈聪明是熟能生巧，可是这人与佛间的谈判，大家都是 次。陈聪明告诉我，他师父当年传他的功夫终于派上用场了。

他毕恭毕敬地点了一支香，绕着我和颜世熏了头脚，再拿着在自己头顶旋转了一圈，重新点了三炷香，插到地上。“把贡品请出来！”陈聪明吩咐道。我们仨一个轿子一个轿子把里面的九尊端出来，这些被金箔包裹的贡品金光闪闪，在手电光下。薄金箔在风吹下，胡乱扇动，不知所措。我也是如此，我是不知道还要干嘛，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搁这里看戏。

陈聪明在乾坤袋里摸，摸出一本金 外壳古书，我瞬间想起了梦云舒的金书还落在湘西王家赶尸匠族人手里，想想就来气，那么精贵的活金，我势必让它物归原主。正在我思想跑偏之际，柿子树下的土层如开水沸腾一样，翻滚起来，接着一个无形之物破土而出，引得颜世大为震惊。

土渣子如同浪花冲上岩石击散开，掉回地面，这个无形之物好像就立在我们眼前了。陈聪明忽然对着空气作揖，拜了一拜，颜世跟着朝同一个位置低头朝拜。我呆住，没有跟着膜拜，一阵凉风接着就迎面吹来，我看似镇静，实则心慌意乱。陈聪明掐着我就向空气拜敬，我当时就不爽了，明知故问道：“你搞什么？”我语气有点怂。

陈聪明以“请”之手势对着空气，说：“大明佛释言残！休要无理！”

我乍一听没听懂他的话，表情一度僵硬。天破晓后的亮光斜进红店村，照在我们彼此的脸上。颜世见我目中无神，看出来我迷糊了，便解释道：“陈师傅请出了大佛，肉眼凡胎，你虽看不出来，却要保持基本的礼貌。”

妈的，阴阳怪调，我心想。

这无影佛被请出来后，陈聪明就有事做了，远处看他，就像个疯子，动作浮夸，比那天更甚。他动用八轿九尊将棺材佛请上来，目的就是要和棺材佛谈判，在满足对方的要求情况下，保证红店村后期项目开发的安全。我左手托着右手肘，右手半捂口鼻，纳闷着，天下还有这样的佛祖？徐文长就和大家说过，“经忏可超生，难道阎王怕和尚？纸钱能续命，分明菩萨是赃官！”若这什么大明佛收了九尊大礼，后头再收些陈聪明供奉的祭品或是纸钱，那这佛成了贪污佛？这与我长期以来的宗教观不一。

我正发疑惑着，白金耐不住寂寞出来放风了。我并不惊奇他的出现，自顾着看那边的大戏。看戏就看戏，我还不禁发出倒彩声，只见陈聪明讲着讲着，旁边颜世的小兄弟们就手舞足蹈起来，以一系列夸张的舞姿来跳大神，真是别样的艺术。接着，陈聪明面前的柿子树开始往下滴水，说来奇怪，这水珠子滴到地面，不见地湿。

陈聪明和颜世仿佛也是 次遇到这种状况，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柿子树滴完液体。干燥的地面忽然往外冒水，土层涌动，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。接着，地底下钻探出一只鱼头，闭合着嘴巴，眼珠子上还沾着泥巴。这条黑鱼晃动脑袋，完全钻出土层后，打开嘴巴，挂了。

白金倚着我肩膀，笑而不语。

颜世和陈聪明四目相视，甚是惊讶。陈聪明捡起黑鱼，仔细打量，又举在半空，用手电照射，不见蛛丝马迹。原来刚才棺材佛告诉陈聪明，将有一条鱼告诉他，棺材佛需要什么。陈聪明问颜世，颜世就问陈聪明，两个大聪明猜不到棺材佛要借这条死鱼说什么。

白金笑道：“那鱼肚里有玄机。当年陈胜吴广起义，就是用的这招。”

我觉得“大楚兴陈胜王”够玄乎了，这个若真像白金所说，那就太惊奇了。白金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我见陈聪明还在摆弄那条鱼，放到耳边听，听出个寂寞。我忍不住向他喊道：“在鱼肚子里！”

陈聪明没听明白我的意思，倒是颜世反应迅速，拿过鱼就开肠剖肚，鱼肠里果然有一细竹筒，里面藏一细绢，铺开看见上面写着“金三十两银七十两，合抱楠木四栋，纳神笔一支。”别问我为什么知道，因为我已经走到他们边上了。

陈聪明 反应是，“金银可得，金丝楠木难求，尤其是合抱的，那要直径十米多粗才行。”

“纳神笔是什么？”颜世一个小徒弟不经意地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陈聪明还没顾到这支笔。

我问他：“这大佛要这些干什么？”说完，我立马环顾四周，说：“人没在了吧？”

“下去了。”陈聪明说。

随即，颜世与陈聪明用一番加密方言讲了一长通的话。每逢这种时刻，我就不爽。 ，陈聪明总结说要先回去，带着棺材佛给的条件和何先生谈一谈，只是他也犯嘀咕，这纳神笔是什么。这时，一直隐在暗处的白金缓缓走到晨光下，陈聪明此前已经领略过白金大鹏展翅的风采，此时倒是镇定，只是颜世被吓了一跳，他看出白金气宇非凡，料想着可能是这山里的什么野精老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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